故事一段(三)

三
“你倒是好兴致”
孟鹤堂抬起头，云平仙君正立在他摆着茶壶的小几岸旁边，手里摆弄着那把折扇。
“你也觉得这扇子好看吧～我见它就摆在我那竹楼的书案上，灰都落了不少，左右也无人使用，就把它带出来了～”
云平仙君并未说话，毋自摆弄着折扇，轻轻打开，湘妃竹的扇骨，素白的扇面上并无一字，再普通不过的一把素扇，他瞧了良久。
孟鹤堂看着他，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你敢情能在上头瞧出字儿来吗？”云平仙君也笑了，眯着眼睛道“倒是你日日清闲，能在这里喝茶看景儿，可看到什么有趣儿的吗？"孟鹤堂也笑道“有啊”他转过脸去想要指给云平仙君看方才的那一处凡世，可转眼之间世异时移，哪儿还有什么小乞丐，早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孟鹤堂愣怔了一下，复又自嘲的一笑，他又忘了，凡人有句话，说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然略有夸张，亦不远矣，难怪凡人都想做神仙，可神仙也不都快乐的。
这个念头一出，孟鹤堂自己都糊涂了，他有什么不快乐呢？不老不死，日日清闲，实打实的是神仙日子。
真是再快乐也没有了。
因着云平仙君还要镇守云海，便也不日日在星河岸边，他见孟鹤堂喜欢呆在此处，就托他顾看一二，说是顾看，其实不过是袖手旁观，这星河银汉流淌了千千万万年，似乎从未改变，也不曾有过什么波澜，就算有，也不是他一个小小散仙能插得上手的。孟鹤堂只当这是个大大的戏台，底下芸芸众生有苦有乐的演着，他啜着茶水波澜不惊的瞧着，十分相宜。
又不知过了许多时日，这天司雨的神君在星河边不大不小的布过一场雨露，孟鹤堂悠悠然踱过来的时候，正瞧见一派烟波浩渺的好景致，他使了仙法，幻出一几一椅，仍坐了他惯坐的地方，随手拂去一片星尘，往下头看去。
这一瞧不由得他心里一堵。
人群正不知往何处慢慢的行进着，人人破败，人人慌乱，仔细看看，每个人都面黄肌瘦，惶惶不安，他们就那么走着，又吵闹，又沉默，似乎急于奔向哪里，又仿佛不知道要去向何处。突然一下子，本来挤挤挨挨的人群凹下去一个缺口，周围的几个人滞了一滞，孟鹤堂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训斥着：“胡人就要打过来了，你这要命的小祖宗还顾着那个方人的小残废，还不快走！……”被紧拽着走远的小孩子不过十来岁，不住的回头望，委屈着脸低低说了句什么，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
孟鹤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个孩子倒在人群后边，身躯干瘦到看不出年岁，正努力抬起头看着走远的人群，似是努力的想爬起来追上去，但用尽了力气也再爬不起来，最后一下子翻倒在地上。孟鹤堂看着那少年一双细长的眼睛睁大了一瞬，干干的嘎吧了几下嘴，终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阵狂风，掀起的尘沙铺天盖地，将一切都掩埋了。
“咔嚓”
孟鹤堂低头一看，暗道糟糕，手里的一对儿核桃碎出了桃仁儿，壳子落了满襟，正是死无全尸。
他喘出憋了好久的一口长气，心里埋怨着自个儿，刚才看的太过投入，手里头越攥越紧，竟生生捏碎了云平仙君新送的一对儿狮子头，倒是可惜了，据说还是从凡间淘换来的好物件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