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人物小传__顾八奶奶

人人都觉得我是个娼妇。那又怎么了？我有钱，有男人，我什么都有。
我十二岁之前没有爹，只有娘。我爹在我三岁时就死了，被大老爷家的车碾死了，没人管，在哪里趴了两天，我娘才发觉不对找过去。我和娘一点点把我爹从地上扣下来，都腐了，夏天天热，苍蝇也多，那苍蝇围着我爹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我想找大老爷评评理，我娘拦住了我，是呀，我算个什么东西？没权没钱的，谁理我？
一个女人，拉扯孩子总是难的。我在家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我知道我娘在干什么。是，是不干净，可我们要吃饭呀，都快饿死了，谁管得上什么礼义廉耻？
我娘死于梅毒，不知道是哪个传给她的。她死前，没让我请一个医生，把钱都给了我，让我离开这个地儿，另外找个位置，好好过日子。她买了那个屋子，把钱都留给了我，投了河。
我在河边守了很久，我娘没上来。最后，她还是没上来。
我干过几天买卖，只要有人动手动脚，我就权当被狗舔了，但要是有人敢来真的，我衣服里永远藏着一把剪刀。我娘告诉我，就算买，也得把自己买个好价钱，我不能让自己在买个好价钱前先被糟蹋了。
我发现我没有做买卖的天分后，我就把自己买进了老头子家里，作了丫鬟。
老头子喜欢我，我年轻。他说，陪着我，他好像也年轻了起来。他老婆早死了，我跟了他，和正牌太太没区别。不就是老吗？老又怎么了，他有钱啊。有钱才能吃饭，年轻的后生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个穷不拉几的。我过够了穷日子了。
他图我年轻，我图他钱，多好，我倆都高兴。就是每天睡觉的时候，那老男人的味道，真的是臭，带着腐味的臭，像我爹的味道。
现在好了，他死了，死前几年和我结了婚，他没孩子，钱都归我。我现在，是顾八太太，不再是以前那个被苍蝇围着的小丫头片子了，我有的是钱。
我不用再走那条混着我爹的路了。或者说，我不用走路了，到哪我都可以坐车。我不用再怕被车碾死了，现在，我坐在里面。
我养着胡四，就像以前老头子养着我一样。我真心喜欢胡四，和喜欢老头子不一样，我喜欢胡四这个人，没钱我也喜欢。虽然我知道，他只是喜欢我的钱，我又不是傻的，我看得出来。
胡四喜欢那些年轻的小姑娘，喜欢乱花钱。没事，花吧，给他花钱我心甘乐意，他就是我的爱情。我乐意养着他，我乐意看他开心的样子。
白露小姐他们和我不一样，他们会说我听不懂的洋文。白露小姐一看就和我不一样。她应该是娇娇的养着的吧，又大气，又好看。不像我，得亲手把我爹给抠出来。
还好，我有胡四。他会陪我听戏，会逗我开心。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头子要我给陪着了。
还好，我现在有的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