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轮芳草碧连天
颤抖着的手指划了电话,点了支烟,放在阳台,烟雾往四周渗延,我的思绪还陷在老大的话中无法回神。
“上一周我出差,顺路去看了看小四,这小子,回家那么久了,都不知道冒个泡。”老大咬牙恨恨地说。
“但谁他妈的知道阿,这傻子都瘦成什么样了,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身边竟然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知道,老大在努力憋着泪,老大最疼小四了。
小四四岁时父亲冲动下杀了人,母亲连夜收拾了行李,跟人跑路了。按他爷爷的说法,这小崽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他们杨家人。估计是为了老了有人养老,他爷爷不甘心地放养着这“不像的杨家人”。我们“可爱”的小四就在一声声叫骂、一阵阵鞭打中活过来了。呵呵,他老人家却算漏了,小四给他上演了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码。
“小四真他妈能忍,大四下半年查出来,他丫的竟然一个人都没说,夜里痛的硬是没翻来覆去,白天还不要命地去打工……”老大的歇斯底里藏着深深的懊悔。
小四啊,老大的右手一定在纠缠着他那少得可怜的、被我们奚落嘲笑的头发。
小四很腼腆,在我们这群如狼似虎的大老爷们面前,那就是条小咸鱼,蔫吧蔫吧的。“大学四年,这厮就没把凳子给焐热过,没勾搭上一个妹子的小手。”引自老二的经典语录之一。
老二讲完这话,就会被老大的拖鞋砸中,我趁机把老二手里的一把瓜子抢过来,而可爱的小四就在那边收拾东西边抿着嘴笑。对,这厮又要打工去了。
就是这样的小四,现在竟然离开了。
命运很玩弄人,该带走的却一直留着。
毕业论文答辩完,整栋楼都闲下来了,楼管阿姨呼次呼次的小风扇带走了大学四年。
老大搞电商,老二考研,我公务员,小四……告诉我们先回家再作打算。四个人各回各家、各自飘零。
此后风花静月,又与何人关。
小四回家就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他爷爷也是“心大”,就任由小四躺在破败不堪的床上,痛的死去活来,连口饭都不多煮。“丰子,你知道吗,我当时想把那老不死的剁了的心都有,那是他亲孙子啊,他怎么忍心看着小四一天天灯枯油尽。”
老大连夜把挣扎的小四拖进了医院,可,一切都晚了。
那雨啊,下了一个星期。
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小四在第二天的下午醒了过来。那天的黄昏没有彩霞。小四平静地和老大断断续续聊着天,老大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在第四天的10点半,终究没有熬过12点,小四离开了。小四也许不知道,再过1个半小时,就是阳历新年了。
我和老二没能见到小四的最后一面。
吊唁的那天,天气晴朗的出奇。
小四在遗像里抿着嘴笑,这小子就没肆意地笑过。灵堂里冷清的黄昏,照映着隔壁电视机里传出的笑声、咂嘴声,那是小四爷爷的电视机和他的一瓶劣质白酒。
小四说下辈子想当只狗,好好地奔跑、好好地活着。
纸钱的烟火气中,老大的脸若隐若现。远处的狗吠声,若有若无。一切都在消散中散去。
你不在我们却还在。
再次奔赴离别,又是一轮芳草碧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