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记

会期蟠宴，仙乐和鸣，龙凤翔天。过眼处觥筹交错，百花竞妍。独昌文星君郁郁大饮，顷之过千杯，周岐清君询曰:"何以愁？"便喟对:"为仙无生死，本自无忧，但恨凡时将名未立，红颜未得。"曰:"君善属文，当世无二，乃列星位而司文命，岂不闻婵娟阴缺，但全一刻。"不用，宴罢故犯细咎，请罪入凡，历劫一世。
生徐州相县赵族，名峰字子锐，少颖悟多力，通兵有闻名，尝论天下势，无一不验，为乡党所称。及冠，自号道晴，取诸刘梦得句。
时帝室微而群英争，兵接徐地，交刃不息，百姓不堪楚，迁者甚众。掌城箧银而逸，购索未果。见拥于缙绅，峰乃树帜自立，募丁擢俊而御外侵，振纲抚贫以安内忧。其为兵也勇，其领务也实，固城三年，民业熙攘，治生焕然，时人扬之，群英亦患之。
翌年元夕赏月游灯，会适一女，身过处幽香盈盈，恰轻风浮帘而得其容，以为天人，其窈窕如扶风柳弱，清丽如素雪梅红。觅询经日，乃新民何氏幺女，未字。大喜，备礼着媒，冀结秦晋之约，不许。乃增倍其值，复往，又不许，如是者三而成。
既得，甚幸之。何氏事上恭孝，治家严整，极为亲眷所尚，亦无敛财之行。峰惑之，以礼聘增倍为问，何氏跪泣无他言，但言谢过。诘之再三，默然久之，乃答:"子不现父失，奈君意固。"诉其父好博戏，日掷千金，无以开源，贩祖产而迁徐地，半家减用，亦杯水车薪耳，经年躬自为事，葱管十指皆生薄茧。峰出手细探，果如其言。
由是益惜之，琴瑟相友，鸾凤相宜，常随左右，议政亦不避。帐中谏者曰:“色令智昏。”时何氏奉侍一侧，颜色如故，峰笑而迁之。
九月，北兵来伐，恰何氏婴疴既沉，卧病月余，峰延医问药，无不亲为，几误战机，士多有所愤。所赖天时襄助，淫雨多日滞缓战时。及其愈，峰鼓军心而谋奇策，退敌百里，勇不可挡。
又有谏云:“妖妾何氏祸乱上心，致军险阻，甘以命抵，愿请除之。”其言之慷慨，意之决坚，非前时所比。何氏阅竟，叩首对曰:"天降大任，君宜先之。妾之适君，已托天佑，今无以存同，望君顾瞻大局，妾纵身死，亦无悔焉，唯恨未遗一子。"话讫，红泪双垂，情之哀戚，有不胜态。峰哽而慰之，批曰:"两命同耶？云泥之别也，除之不能许，抵命可矣。"斩之，后遂无刺言。
未几，北兵再犯，峰举城迎之。一战即败，怪之，易谋更划，再战再败，见劫草粮，三战城失，家室流分，惶然规逃，并秘寻何氏。
亡至空城，见袭北兵，屡擒未果，乃知赵峰盛名之实也，后以何氏为挟，久战乃得。入狱鸩杀，饮毕，峰乞见何氏，卒悯其痴，曰:“可为上达。”竟许。乃见北将，俨然何父也，但怒目威颜，迥异前时。何氏负铠执剑而来，从容闲步，不见悲容，侧从双兵，意态恭服。 
峰至此乃解，且泣且笑:“细作乱于内，为将不及除，吾过也，唯惑一事……”话半而绝。
觉来凄惶，惘然回转，渐闻丝竹乐笙，不绝于耳，清君笑问:“此梦适意否？”
《听阮图 》刘彦冲作者注：专栏头图是明代画家陈洪绶《南生鲁四乐图》部分，选材于白居易《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