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从记事起,老王的三轮的吱哑声就留在了我的耳朵里。那可真是很破旧的一辆车,时常看见他载了客人,死蹬着车,在路上以一种慢半拍的速度前进,同时可以望见那客人的脸上,以一种极难描述的表情表现出了颠簸带来的不适。可以想象下车付钱时,客人们轻蔑地望着老王伸过的满是裂口的手,将一团纸币扔在他的手上,心中恶恶地咒骂。
“我也想换一辆啊!”老王似乎说过这句话,“那次过马路时被汽车撞翻了,还好没客人,我也没受伤,这老家伙却破烂了!可惜攒了好久的钱全赔给了那车主……”没有人听他说话,因为他说话时那种高亢的语调与口气,听了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老王和老王[1]一样住在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不同的是老王没有邻居,没有“老李”一类,他是真正地独居。那半掩的大门里,可以窥见到院子里堆满了破烂,小时候和小伙伴玩耍,惩罚人的方式就是让他钻进门缝里与垃圾待在一起。曾经有一次,我被硬推了进去,同伴们嬉笑地跑开了,我望着周围的破烂,不由得感到一丝凉意。突然,一声拉长了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的猫叫刺破了我的心理防线,我吓得跌坐在地上,望见一只黑猫睁着一双绿眼睛,咧开了嘴朝着我;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失声大呼救命,但是那高亢的语调盖过了我的喊声:“小子,别怕,我是……很高兴啊,居然有小朋友来院子里玩,快进屋!”我连忙摇摇头,想挣脱他的大手,“哦,你一定是怕那黑猫吧,别怕,我养的,好几只呢!”他笑了起来,皱纹堆满了脸,“我就是这么喜欢小动物啊,我记得有句话咋么说来着…
…‘人与动物和谐相处’,说得太好了!我辛苦攒着钱,就是为了他们,哦,还有换一辆新车……”他似乎忽视了我的存在,自言自语、滔滔不绝。我趁机逃了出来,不顾他在后面喊:“跑什么!小心跌跟头!”
年岁不吾与,我的童年很快就过去了,之后我上了初中,也不常待在家里了,对老王的事也渐渐淡忘了,也没听人提起过他,毕竟,以前人们也不常提起他。倒是近来,因为老街要整治了,才听见有人私下里谈:“你看那个老车夫,一个人那么大院子,要是拆迁准发大财。”“你做梦呢吧!那家伙去年得了什么什么病,被远房亲戚送去了医院,那院子还不知是谁的呢!说来也怪,听人说,那病好像只有猫狗才会得的。”
我终于想起来了,老王的车子里,那股怪味似乎正是猫狗身上的,这也难怪,毕竟他说要“和动物和谐相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忽然想起那天在小巷中行走时遇到的黑猫,那冷峻的眼神,与老王小院里的何其相似。它也许还记得我,它还记得那个擅闯它主人家的孩子;可是,它如今已无家可归,爱它的主人不知去往了何方。
说什么好呢,老王是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除了我,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对他,我也只能作“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了。
[1]其实,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因为没有人提起过他,我只能借杨绛先生《老王》中的“老王”来为他命名了。
【201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