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张云雷爱说梦话的习惯一直没变,而且大部分都发生在半夜2点多,所以他经常熬夜熬过这个点再睡觉,杨九郎乐意陪着他熬夜,只要他能睡得踏实,做个好梦。
无论是谁体验过在ICU里被宣告死亡后又被拉回人间的生死搏斗,都会留下创伤,从某种程度来讲这种折磨不如当时就再也醒不来,但“活着”比什么都好,只有活着才能遇见以后的所有美好,才有希望。
16年8月22日后,杨九郎才更深刻地对“PTSD”这个词有了认识,他觉得自己可能比张云雷病得更深,但好在他们是彼此的良药。
8月20是他们两第一次搭档的纪念日,8月22是差点给张云雷年轻的生命画上句号的日子,谁都会说“都过去了,过去了就好了,要往前看”,但谁这辈子能真正做到不回头呢?
记忆,有时甘之如饴,有时苦不堪言,但你永远无法做到随心情取舍。就像午后窗台凉风吹过,书被吹到哪一页就是哪一页,直到有人过来关上窗户,合上书。
杨九郎想做为张云雷关上窗户、合上书的那个人。
张云雷今天又生病了,自从出院后他的免疫力就下降了很多,发烧感冒是常态。今晚喝了药就被杨九郎摁着早早上床休息,可能这次药效比较明显,没一会张云雷就缩在边上拉着他的手睡着了。
杨九郎闲着没事又睡不着,就翻开了在床头搁浅好久的书——《家庭必备的100种常见药》,读了几页杨九郎就觉得自己好笑,但翻书的手却没停。
张云雷攥着他的手突然抽了一下,被子里明显有了挣扎,像坠入深海却放弃求生,越缩越紧。
“LIOU,我草你妈。”六个字清清楚楚送进了杨九郎的耳朵,耀武扬威一样地在他的耳膜上擂着战鼓。这在梦中窜到嘴边的两个字比清醒时候说出来还要让他难过,其实杨九郎也能够了解,心碎一旦到过极限,用多少岁月都愈合不完全。
张云雷还在做梦,五官已经开始皱成一团,杨九郎觉得自己该叫醒他,把他从噩梦里唤醒,但鬼使神差地放下了书,安静等着下一句刑罚的鞭挞。
“滚!”
杨九郎不知道这个字是给谁说的,他多希望自己拥有入梦的超能力,去看看张云雷的梦。
攥着他的手开始出汗,滑腻冰凉像条被刮了鳞片还带着血迹的鱼。
“我们完了。”
倘若呼吸可以静止,那杨九郎愿意摁下暂停键,如果这四个字能早点说出口,无论由谁,该多好。只怪双方都太残忍,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痛,差点结束了他的一生。
张云雷呼吸开始急促,眉头也越皱越紧,杨九郎跟着揪心。
“九郎,救我!”
如果面前有一台摄像机记录他的表情,杨九郎想肯定要比所有悲剧演员都要滑稽,似哭似笑又非哭非笑,不知不觉流下的两行热泪烫醒他的心灵。
“我救你,我来当你的救世主,我来拉你出泥沼,若我救不了你,那我陪你一起沉沦。”
合住手里的书,关了灯躺了下去。像拍打婴儿一样拍着还在熟睡的张云雷,在他额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辫儿,其实你也在救我。救你就是自救,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