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昔有断玉镯(2)
直到今天,一个与他的祖母来自同一片土地的人来了。
张云雷把手压在门把上,温暖的触感从手掌的纹路流进心里。一线阳光从门缝里透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
削肩、极瘦、黑发柔软地贴在头上。那么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窗外汹涌的夕阳吞没。
这是张第一次见到杨九郎的场景。他的右手拿着一支细长的笔,左手托着一个粉青色的瓷碗。但令人惊异的是,那瓷碗上被描绘出一条金色的细线。
后来,张云雷才知道,这种被成作“金缮”的工艺是一种修补文物的手法。将破碎的瓷器在黏合后对断口进行描绘。体现的是一种残缺的美感。但当时他只是被一种单纯的震撼所击中,无论这种震撼是来自于杨九郎,还是他手中的瓷器。
“你是想要修复玉镯的那位先生吗?”他轻声问道。
张云雷如梦初醒地拿出玉镯。“这么好的镯子,可惜了。”杨九郎的眼里有些疼惜,“不过也不是修不好,放在这里吧,我会看着她的。”
杨九郎的英语并算不得最地道的伦敦腔,但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却是第一次有人用“她”来称呼这个玉镯。面前这个黑发黑眸的东方男子,俨然已经把这个玉镯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3
许是张云雷的祖母影响太深,他常常如同着了魔似的在修缮的地方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杨九郎用来黏合瓷片的胶类简直闻所未闻。那如面粉一样粘稠的物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酸味,闻久了叫人鼻头发痒。他从无数的书籍中阅得那种黑色的胶类叫做“漆”。
多神奇啊。
这个出生在最伟大的工业革命国家的男人痴痴地想到。
修缮的过程是漫长的。在修缮玉镯的期间,他三番五次地往杨九郎那里跑,这个人延续了他对东方的好奇。甚至,比他的祖母还要神秘。
一抹红闯进了他的视线。
杨九郎发出了极轻的“嘶”声,狭长的美工刀轻轻一偏,在他的手指上花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张几步向前,抓起杨九郎的手,另一只手去摸索桌上的水杯。
“你不要碰。”杨九郎皱着眉对他说,“你不要碰漆,这东西会咬人。”
漆字没有翻译成英文,中文发音生涩地夹在一串英语里,显得很是突兀。
“它是活的吗?会咬人?”张云雷笑道。
“行内的说法。你第一次碰它,会过敏的很惨。”杨九郎抽出一张纸,把张手心里的漆尽数抹去,“但愿你不会过敏的太严重。”
当天晚上,张的手就肿成了一个馒头,过敏引起了低烧,令他不得不在家休息。他整个人都处在恍惚的状态,以至于接到杨九郎的电话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从博物馆那里要到了你的电话,我这里有一些缓解这种过敏的药,如果你需要的话……”
张云雷几乎是下意识地报出了自己的地址,然后撑着身体躺挪楼下的沙发上,一直到门铃把他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