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

（一）
金陵城坊里的姑娘们，向来都是有一技所长傍身的，在秦淮河上荡着的乐舫
里当然也如此。吹拉弹奏，有得是技艺，有得是极尽欢愉的声音。
地方
上的文人雅
士
，闲来便三两相约去河上游一趟，
或是与别处来访的宾客一同出行。他们常会
叫上一个看得入眼的乐
舫
，瞧瞧他们家的小娘子称不称心，
点上三五首小曲，
伴着星星灯火，伴着丝竹靡靡，伴着眼光迷离。
1919年夏，泉哥儿跟着母家亲友来到金陵城游玩。
那一年，秦氏望沂也还在舫上，她奏的琵琶被当作招牌被伙夫介绍，懂行的自然邀她们上船来了，当然也有的是看中了抛头露面的姑娘的眉眼。等到她抚上琴弦，迸出第一声之后，音浪所及之处就会变成清一色的欢乐天地了。拢、捻、拨、挑，一首《阳春白雪》倾灌而来，嘈嘈切切的琴音，若不是有意退让，笛筝声根本插不了空。岸上往来的客也都纷纷流连驻足，享受那从烛火窗影与粼粼水面传来的美妙乐音。
不过这孩子经常被老妈妈训斥，尽管她是舫中的门面。
因为她不爱笑。
那样一张默然的脸，不苟言笑，没有多少生机，从眼神到嘴角，仿佛那双手是独立出来的灵魂似的，不断做着技巧的输送，欢乐也是留给手指的。他们大都不愿意看着那张像是高一等的脸，又不是不结账钱，也不是什么冤头债主，凭什么就得瞧着你那蔑着眼的神色，所以在欢快气氛之中的享乐主们都不太待见她，只顾与歇下嗓来的歌女们推杯换盏，嬉笑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