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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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
河边漫生着簇簇狭长的芦苇,在灰色的水雾中随着河流卷起的涓涓长流细微地摆动。昏黄的落阳在水面上烙下点点鎏金,不远处骤然响起鞭炮声,哀怮的鼓乐如同厉鬼绵长的号叫,像阵阵黑色的波浪翻涌着泡沫,刺耳而鼓噪地向他扑来。
他漫无目的地在岸边行走,偏棕的发丝在逐渐湮没的夕照中染上一层流动的光辉,仿佛下一秒就会融进那片渐渐虚无的残阳里。
像是一位迷失在广袤的森林的旅人,一只失去飞翔的方向的孤鸟,一只寻求光明无方的独蝉,惘然若失。
忽而他面前的丛丛芦苇乱了方寸,细密的绒毛轻微地抖动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鞭炮声,哭声,哀乐声,水声,忽而都停了。
唯独有西风绵软的梵唱着低语,卷过两人之间不过咫尺的距离。
他愣住了。
时间如浓稠的松脂,向前缓缓地滚动着,最终在他的双眸间凝固,再挪不动一步。
那双被水雾蒸腾得湿润的水绿色眸子,仿佛有人往这两潭不悲不喜,不动波澜的湖水里投掷了一颗石子,打碎了沉重的冰面,于是压抑在湖底的悲伤喷薄而出,如浓得化不开的夜,混杂着点点不知其味的欣喜。
“安迷修。”
来人有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庞,分明的棱角和浅淡的笑容,尽数碎在他缩小的瞳孔里。
那双细长的,鸢尾花一般艳丽的眼,曾千百次这么对他笑过。
他本再不奢望,肖想人事变迁,把他过去的荒唐一点点削薄,把私心深埋进骨里。
然今朝再见,他却发觉不然。
岁月只是把那些深情刻得更痛彻心扉而已。
雷狮变得太多,或者只是对他来说变得陌生了。
他所熟识的桀骜,不羁,年轻气盛,嚣张跋扈。
悉数沉入他浓墨晦暗的眸子,在凛冽的笑意里被尽数埋藏。
“不枉我找你找了四年。”
他在安迷修将欲逃开的那一刻紧紧捉住他的手。
“雷狮。”
他一根一根地掰开雷狮握着他手腕的手指,每一根都同样的冰凉,握得他手腕发痛。
“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雷狮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慢慢地地松开了。
他扯开一个极凉薄的笑,背后是托着零碎的飘渺渔火的广袤河滩,将他的轮廓勾勒得瘦削而苍白。
城市不知何时已远远地亮起了霓虹灯,那些斑斓的色彩倒印在雷狮深沉的眉宇间,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翩若惊鸿。
“至少邀请我去坐坐吧?”
安迷修久久盯着他,任凭料峭的夜风肆无忌惮地割在脸上,他也毫无反应。
仿佛要把他烙在眼底一样。
“凭什么。”
雷狮又笑起来,锋利的眼角一点点弯起,睫毛细密地垂下来遮着着紫色眼瞳,生出一朵朵艳丽的紫鸢尾。
“凭你当年不声不响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短信都没留给我。”
安迷修僵着,几欲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不用担心,安迷修。”他说。“我只是来讨债的。”
十二月的北京,暮云渐沉,雪落满江。
他站漫天的冬雪里,眉目冷阔。
情债最是难偿。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