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蹴的言叶使】波士顿(5)
回想起来,在他迄今为止的短短人生中,他本有机会去亲眼看看现实中真正的波士顿的模样;也本该有机会掌握一些语言与文字之外,以一般人也能明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情与想法的方法,但这一些都因为这个女人成为了泡影。因为这个女人所说“学长你的文笔不错啊,不去投稿试试嘛”的建议;因为这个女人比自己更快就业之后给某个杂志社寄去的一纸推荐信;因为这个女人摆在接连换了数次工作却没能找到立身之地的自己面前的一份专栏作家合同;因为这个女人在听说自己合同期满之后想要出国发展时不知为何流下的眼泪;因为这个女人在自己父母面前做出的“只要你们的儿子继续写下去我们就会承担医药费”的空头承诺——“打字”从他的爱好变成了他谋生的方式,之后,却成了现在他几乎唯一的与世界联系的方式,成了他伸出最后一根求救稻草的求生手段。
“起来了,”墨绿色的厚重窗帘被拉开,新一天的曙光带着冬日特有的有气无力在瞬间将闭着双眼的他的视野染上暖红,“现在是工作时间,别偷懒。”
他的客人,或者说,他的主人,准时来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女人俯视自己的脸。他想狠狠骂上一句,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上了一句。
“今天你也一样活力满满呢。”女人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扔进轮椅里,然后把他的双手按在轮椅键盘上。女人做这一切已经很熟练了,比所有的护工都要好,而且还不会弄疼他。
Qunimade。他的手指在轮椅键盘上敲击作为对她问候的回答,“Q,U,N,I,M,A,D,E,”十分滑稽的机械音将英文字母一个一个地读了出来。“该死,似乎切错了输入法,”他想,“不过她一定能懂。”
女人笑了,“确实很精神啊。那么今天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波士顿,”指尖飞舞,他“回答”,“我想去波士顿”,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只是在赌气。女人所谓的“想去哪儿”,无非是指把他推到窗边看那他已经看了无数次的景色,或者把他推到天台去吹北风,或者让他在康复中心的那群披着人皮的怪物面前当上45分钟的“模拟霍金”展览品。
“是哦,如果当时你没犹豫的话,可能连机票都会提前好几天买。那样就算你还是发病了,也应该是在波士顿当地。那样一来,你也就算是去过波士顿了,现在也就不会说这些毫无意义的丧气话了。”女人基本算是无视了他的回答,一边说着一遍蹲下身来检查轮椅的移动构造,“好,这样就没关系了。检查一下衣服都穿好了吗?啊,领子歪了。”
女人很细致地翻起他的领子,重新整理好他的头发,然后将领子折好。她眼里的认真让他总是很疑惑,但是他从来都不问。他的手指就放在键盘上,也还是和今天清晨按铃时一样有力,和刚刚打出一句粗话骂女人时一样有力,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相当温顺地任由女人反复打量着自己,接着对领子进行微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