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洗地洒洒水,喝茶放辣理理发,章节一
八六一年初冬丑时,大寒大燥,山尾丁嬷亡走,村里共计六百八十三人起身做白事,亮堂喧笑代去夜间的死寂重黑。
尸身在辰时行的葬,近七百人穿着红条黑边的连体衣裤,老迈者走在最后边儿吹锣,壮年人心胸处别一簇灰白色普苓,分出四个抬木棺,其余跟在一旁准备交接。最前是百来个孩童,手里攥着大长白绳,绳头绑在木棺上。
午间日头温柔舒适,行走间一股暖意。道上,锣鼓嚣声拌合孩童的入阴送葬词悠然飘远。
酒肉驰林乐多,益友少亦少亦。五载三个半,一个,两个,再半个。
食袖壹年丁三湘,食米,食面,食水,食鱼肉,食得,使得。
罔豁贰年丁三湘,承情,炽情,了情,了事情,死情,事轻。
言友叁年丁三湘,亦友,意友,益友,只一友,良友,良有。
致乐肆年丁三湘,餐食,挚情,义友,乐得三,极兴!极幸!
去留伍年丁三湘,凉去,罢去,走去,跑着去,去得,趣得。
散走走,走走散,走散走,散走散。
这篇入阴送葬词不过百多来字,路上却念了有近四十次,燥得让人发疯,且当时我正值龆年,声带软弱,一路喊过去,到了点直接成了哑巴,吱不出半些声响,这让我对写这葬词之人极为痛恨,即使事后知道词是原先生和东春阳合撰的,心中也仍有介怀。事实上怪我当时太过乖实,路上喊词,别个小孩儿都是轻声,性起时高声几句,不似我性情中人。东春阳说我是蛮莽小命,活不长。这点却是谁都说不好。
快近年关我拜入原先生门内,同期有四十人余,从小戏玩的曲田连也在其中。
原先生年近不惑,是个风趣之人。授业时搬块木凳与我们同坐,也不讲解,自顾在那品读,唯有学生请教时方才开口。
他常说,读书请教于人是小解,自观自乐才能大解彻悟,至于别人还未请教便将自个儿见术放噱一通的,纯粹误人子弟。他说得对极,只是当时我们不懂,以为他说的是屎尿,笑作了一团,他见状竟也同我们笑,声响不小。
我们在堂院最喜做的就是拉原先生凑一堆讲些荤话,他也很乐意,不时插上几句比我们重的荤话,惹我们羞臊。这事却是不知被谁人传回了家中,道来道去,村里人便都知道了山中的教书匠是个轻薄小鬼,不愿将孩子交付他。只是不愿也得交,原先生是村里唯二的教书先生,另一个是汤先生,村里的孩童两人平摊,全塞到汤先生那也教不过来,且我们原字门和汤字门结了仇,硬凑一起定得打起来。
施无可施,村里便选出一个嘴皮利索的同原先生嚼舌,让他不要再同我们讲些诨话,原先生一口毒誓应承下来。第二日开课,他却竟又拉我们讲起段子来,曲田连问他说,“先生不是常教导我们事事守信义吗,这会儿又说起来了?”原先生一笑,刻意摆出一副无赖人嘴脸,“无知小儿!连区区缓敌陋计都不晓得?”又惹得我们一阵笑腾。
汤字门和原字门结仇是在我拜入先生门内不久。原由是汤字门有几个小崽子欺戏明喜,将她的尾辫剪了一截。明喜是曲田连妹妹,薄唇琼鼻,乌黑凤眼,尖瓜脸,生得俊俏可怜,是我们原字门宝贝,平时做什么都护着她。一知道这事儿整个学塾都炸了,曲田连说这事儿不能算,拉上原字门的四十多人抄着棍棒要揍那些小崽子。
刚欲出门便被原先生叫住,让我们都把物件揣衣服里,过会儿打起来就抡胳膊,实在打不过就拿出来唬唬,别动了真,淌了血不好收拾,回家都得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