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沉相思劫【下】

四、只合江南老
新婚之后，陈亚就带着相思，踏上了去余杭的道路。药庄在江南开了分部，老爹就把他支到了江南，陈家药庄的江南总部设在余杭。相思身体娇弱，一路上恹恹的，听着陈亚讲述着江南景致，也懒得搭腔。
“娘子，我们到余杭了。”陈亚把相思从车里抱起，直接进了府中。两边的下人早已迎了过来。“夫人舟车劳顿，有事明日再说。”陈亚甩下话来，相思把脸埋进他怀里，羞涩无比。
余杭的风土人情和汴梁自是不同，曲曲折折的回廊，立在莲花池上，飞檐下挂着铜铃铛，风吹过，荷香夹着铃声，令人心旷神怡。
相思穿着一袭月白底色绣满彩蝶的襦裙，松挽罗髻，斜倚在回廊上，看着莲花池下的锦鲤，丫鬟奉上了荷花油面酥，一口咬下去，嫩绿的龙井茶馅跃到面前。手下一惊，半块点心落入莲花池，锦鲤一拥而上。
“夫人，您怎么了？”余杭的丫鬟，官话里透着吴侬软语娇柔。“没什么。”相思弃了回廊，匆匆向房内走去。这一切，不得不说和瑶池太过相似，她心生恐惧。
一盏漂亮的宫灯搁在书桌上，忽然想起陈亚昨夜里提过江南的走马灯，精精致致的一盏灯，罩在八角形灯罩里，点燃灯后，灯罩竟会自己转动，灯上的美人翩翩起舞，竟然是自己的模样。相思忍俊不禁，一扫多日的阴郁。
“相思。”一双有力的大手按在肩上，陈亚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我听下人说你心情不是很好，药庄初设分号，很多业务要经手，冷落了我的小娘子，”陈亚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一个，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夫君，我好担心，除了你，我在人间什么都没有。”相思伏在陈亚胸前，哭了起来。“有我就够了。”陈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我舍不得你，我真的好舍不得。”泪水湿透了陈亚的前襟。相思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要离开他了。
陈亚静默不语，自从到了余杭，爱妻情绪一直不佳，郁郁寡欢了好久，许是水土不服，许是自己太忙，她在宅子里闷得太久，一念及此，心下更生出了怜爱之情。“娘子深居简出，余杭风物正佳，不如带你出去散散心。”
楼外楼，是余杭最著名的一家酒楼，最好的厨师，最美的姑娘，最醇的美酒，最贵的价格。一盘西湖醋鱼、一碟龙井虾仁、一盅莼菜鲈鱼羹，四色时令素食，荤素搭配，赏心悦目。汴梁多食羊肉牛肉，余杭饮食以鱼虾居多，口味清雅，相思连连称赞。
卤豆干、糖花生、桂花丸子、南瓜饼，各有各的滋味，吃得相思喜笑颜开。“你可真是好哄，一顿吃的就摆平了。”陈亚一边给她布菜，一边揶揄道。相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低头拨弄着碗里晶莹透亮的虾仁。
余杭的小吃极其讲究，陈亚每日回府必定要带着娇妻去夜市逛逛，相思渐渐开朗起来。她最爱吃夜市东头的木鱼馄饨，案板上摆着个木鱼，投进去一吊钱，就能领一个小竹牌，黄花鱼馅的馄饨在滚开的锅里烫好，盛入碗中，浇上鸡汤，无比鲜美。每张桌上都有装着豆豉、食醋的小罐，根据个人口味添加。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手执牙板的小歌女咿咿呀呀唱着《鹧鸪天》，相思隔着珠帘，看画舫外的山环水绕，绵密的雨滴轻吻着湖水，陈亚枕在她的膝上，睡得很安稳。相思伸出莲子般白嫩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他的睡颜。游人只合江南老，她好像和他一起，老在这余杭的诗情画意里，可是，她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