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大巫(二)
有一回孟鹤堂醉了酒,他曳歪在椅子上,昏沉沉的睡了去。孟婆就任由他在茶馆里躺着。
他半夜醒来,在奈何桥上,桥下黑的水在流。他抱着酒壶,黑的眼睛里有黑的光。
“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低头俯视着我手脚并用的向上。
远远的漂浮着的灯火,还有远远的漂浮着埙和骨笛的声音。
他慢慢走到我的眼前,一手拿着银色匕首,一手牵引着我,凉的手却软。
‘你来了。’他说。
然后他长久深邃的看着我,就好像,就好像看见一些生和一些死的过往。”
远处三生石泛出冷涩的光,一些画面和一些声音久久的回荡。
“你来了。”他说着。
画面里是两张年轻的面庞。
“你是谁?”孟鹤堂问。
“这不重要。你叫什么?”
“我叫孟鹤堂。”
周九良摸着银色匕首窄的面,眯了眯眼。
孟鹤堂慢慢眨着被血污凝固的睫毛。
“那什么重要呢?生或者死?”
周九良只是慢慢的凑过来,脸越凑越近,冰凉的匕首就轻轻的在孟鹤堂的脖颈处滑动。
“生不重要,死也是,生或者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做鬼,一定很轻松快意。我可以如云如雾,整日飘来飘去。我不会饿,也不会累,我只要见了欢喜,也能欢喜。”
“做鬼也不易。”
“真的?”
鼓声响了,一阵阵如波的传导,刹时从天那边到眼前来, 震的彼此的眼神、气息都在抖动。
“你就能见识了。”
他拿着匕首,口中吟唱出古老晦涩的词句,调子奇怪又苍凉。而后手上微微用力,擒着匕首要到孟鹤堂的脖颈里去。
皮肤已经划破了,一点点血色往外渗透。
风却起了,漂浮的火把骤然熄灭,乐声停了,悉悉索索响起了交谈的声音。
周九良突然卸了力,用沾了血的刀面去擦孟鹤堂的脸。
“你忘了,忘了,也好。”
“我忘了什么?”
“不重要。”
“我出生以来人家都说我的记性格外好。我记得我的母亲,一颗痣在左肩,抱着我从东到西,又抚摸我的背,抱着我睡觉。那一天风大,四周吵吵嚷嚷,几个有浓密大胡子的人,攻击了我们,我记得,那颗痣和马蹄下的哀嚎。”
“记得怎样呢?”
“我记得我曾经整日闲逛从东到西,我记得我饿着肚子在柴堆上睡去。我曾有一个梦,梦到最金碧辉煌的高台上,我不是默默无闻毫无踪影,我梦到我哭,我梦到我笑,我梦到我温柔的看着很多很多人。”
周九良抓着匕首,抬起眼来看看孟鹤堂,他满身的血污,满眼的迷茫。
“我曾经摘过一朵很漂亮的花,粉白色,有嫩黄的蕊芽,它多好看,又多香。我想把它送给谁,却谁都觉得它一无所值,觉得我痴傻又癫狂。我把它捡起来,别在耳旁。”
“哦,是呀,那它得有多好看啊,起码得跟你一样。”
“我不喜欢颠沛流离,不喜欢歌舞迷离,我不喜欢高台,也不喜欢,不喜欢低低的在尘埃里。”
“那您想怎样呢?”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扛着锄头,唱着山歌,家里有炊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