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国殇

“他奶奶的，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阿回听着身边人的抱怨，踩着浓重的雨雾，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队伍往前走。穿着甲片的绳子被雨水打湿，整片甲衣挂在肩上，沉沉的往下坠，勒得他皮肉生疼——理应是疼的，但他并不感觉到疼，就像脚泡在浸湿了的鞋子里一直不停的走，总该觉得不舒服，但他也并不觉得不舒服，而是有点麻木。
“停！原地休整！”
不知这个命令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大家都松了口气，手上的武器随意一丢，战马和战车也都停住了，大家三五成群，或倚或坐，也不管哪里是干的还是湿的，喘着粗气歇脚。
阿回听到百夫长和人谈话的声音。
“……就怕和敌人撞个正着……”
会在哪里撞上敌人呢？阿回想不明白。他抬不动脑袋，只是用眼睛四下瞟了瞟，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像雨又像雾，把三五步开外的地方埋得干干净净。耳边的声音也空旷，大家都很疲累，连哼哼声也不愿意发出。没有江水声吗？他们应该是沿着湘江在走的，但他听不见江水拍打的声音。或许他们早就走偏了，在雨雾中间走到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敌军……”
百夫长压低了声音，说着阿回听不清的话，这么细腻的雨，这么恼人的雾，这么不平坦的路，敌人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走得很艰难呢？阿回没见过敌人，但他听人说过，那些人都骑着老虎，身上不穿甲，什么也不穿，但刀枪不入。他们的战车上都喷着火，他们的长矛上都喂有剧毒。他们不是人，是鬼。
管他是人是鬼，阿回想，早点打完仗就好。他还等着回家，家里阿妈和阿妹都在等着呢。
“继续前进！”
战车的轮子又吱呀呀的转了起来，行路的声音沉闷笨重。好在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停了，眼前的路也开明了一些。但阿回还是很累，他没心思左看右看，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走。
队伍忽然开始有些骚动，随即身边的人都停了下来。阿回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雾散了，天也有点放晴的样子。大束大束的阳光刺破乌云打在队伍前面的平原上，在平原望不到的尽头那边，列着一支打的不一样旗子的队伍。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战车滚动的声音，人马的嘶吼，兵器之间的铿锵碰撞，轰的涌进阿回的双耳。他跟着战友们冲到对方的队伍中，对方的人也冲到他们的队伍里来他用戈刺向来人，来人身上溅出鲜血，扑通倒下。原来他们也是人，阿回想。
打仗比行军还要累，阿回举着长戈刺向一个又一个敌人，直到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脚下拦路的尸体越来越多。阿回一个踉跄被绊倒，扑到一具身体上，那身体是他原来身边的人的，只剩下了上半身，没有脚了。他不用再赶路了，阿回想。
但他还得继续战斗。阿回从那身体上爬了起来，随手拖起一支戈，跌跌撞撞地向一个人影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又阴了起来，冷风裹着湿意打在他的脸上，他打了一个激灵，好像有一个声音或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你杀人了。杀人了，老天爷发怒了。
雨下得又急又密，落在地上，带着血水蜿蜒着向前流淌。他跟着血水向人影走去，手中的戈轻飘飘的，没有重量。那人影很快被雾掩去，失了位置，地上的血水也不知道流到哪去了，雾气涌上来盖住了地面。他踩着浓重的雨雾，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
身边有人抱怨：
“他奶奶的，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