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友】(3)

千寻又笑起来，往交织着红与白，格外漂亮的一块牛里脊上涂抹细盐，然后嘎吱嘎吱的研磨胡椒，又夹着它在擦干净的锅中把四面煎烤成更加赏心悦目的棕色。他没法反驳，新婚燕尔之际在外出差总会失眠，直到妻子开始为他准备外带的曲奇才有所缓解。那是贝蒂，是谁也无法替代的贝蒂，威廉不经常能适应离开贝蒂的味道的日子，无名的难过涌上来，他抬手搓了搓微微发红的鼻尖。看着千寻已经把培根铺好，和烘干调味过的碎蘑菇一起裹住牛肉，她的手指细长，提起肉片的动作称得上优雅，大学时她们经常一起下厨，左邻右舍有时闻到的是肉酱意粉和玉子烧，有时是柴鱼高汤和千层面。想到这些，威廉眼前又是那个金发灿烂的姑娘。
“暂时没时间手作酥皮了哦，我买了外面速冻的。”
“没关系，就算你做给我看— —我也学不会。”
切斯特先生为自己的诚实暗暗高呼三声万岁。
她耸耸肩，贴着培根合上澄黄色的面皮，刷了蛋液才放进烤箱，没忘记礼貌的抱怨两句设备条件不佳，挂烤盘的滑槽里还卡着些许油腻。
想让牛肉入味就得多花点功夫，千寻终于想起叫听她絮叨了半天的威廉过来打下手，不过仅限于在奶锅里烧上开水，还有给细葱剥皮，顺便盯着时间调整温度。除去前两项不提，这样的过程令人无法抗拒。他蹲下去，每听到“噼啪”，它就会金灿灿的绽开一层，然后吸着由烤箱缝隙弥漫开的温存气息想象肉汁如何在包裹下流淌着与馅料水**融。贝蒂通常会在身后— —威廉琢磨着，她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个学年过得好慢。
“所以她才挤出时间写这个给我，让我转交给你之前也偷着学两手。”
她没抬头，随手把菜谱搁在旁边。拿过盖在保鲜膜里晶莹剔透的鲷鱼肉，用刀刃擦着脂肪画好的纹路片在案板两侧。刚刚的滚水在间隙中成了兑好清酒与味淋酱油的汤底。千寻把案板斜靠锅沿让鲷鱼滑进去，滚上几滚就熟透了，没有浓郁的味道，但雪白得好看。
威廉再三犹豫，他拿起菜谱翻开几页。
“我学不会的。”
他没有等来反驳或谴责，千寻只是动手把汤呈在碗里，分别撒了葱圈，又点好香油。
“那就等会儿再看，我们的主菜再烤可要焦得不能吃啦— —”
晚餐盛大而又简单，好在切斯特先生提前买过花束插在餐桌中央的瓷瓶里才显得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还是愧疚，就把千寻带来的礼物拆开，找到橱柜里最精致的甜食器皿才舍得与刀叉一起摆好。
他们每次见面都很愉快，没有例外的时候，威廉毕竟也是个风趣温厚的人，可这次佐藤千寻不过坐在他对面，啜饮杯中的红茶，偶尔用笑声回应。
本来会有伊丽莎白的附和声的，他们感到遗憾。
直到用餐结束，两人拿起点心。
不是白豆沙，也不是红豆。
轻盈的外皮下是煮得入味的奶油南瓜，外面有用于中和口感的栗蓉。
威廉感到无名的心痛，他想哭，且找不到理由，或许仅因为恰巧想起这个菜单的由来。圣诞节雪下得很大，交通严重瘫痪，千寻没有回日本，伊丽莎白也没有回威尔士。尚且年轻，作为伦敦本地人的切斯特先生选择带着早已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徒步走到两位姑娘的公寓，他伸手按铃，感觉每个指节都冻僵了。在其中一位赶来开门的时候，另一位打开了点心的包装，佐藤千寻本来就没打算回家。在那个夜晚，她提前在会“噼啪”绽开的酥皮中帮威廉藏好求婚戒指，最后他们吃着南瓜栗蓉馅的和果子庆祝提前实施计划的威廉没有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