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如旧1

阿韶是只妖精，一只长在道观里的妖精。自打她生出灵识，便一直一直是呆在玄清观里。她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也并不关心，她是只冷漠的妖精，她的世界只有观中这一方天地，后来也只不过添了顾长风一人而已，可顾长风却教她怀天地悯万物，他说“你终是要成仙的”。阿韶不解，她并不知很多事情是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
阿韶前半生的回忆里，有的是捉摸不定的梦境，和无妄山一千年一万年不变的景色。初生灵识，事事新奇，走遍了无妄山每一个角落，连后山禁地灵池里的石头都数清楚了。可是，她没有朋友。她是无妄山上活得最久的妖精，她只能看着年复一年变也不变的无妄山，回忆那些曾与她嘻戏最后消散去的精灵。后来日子一千年一千年的过去，久远到她都忘记那些精灵是什么样子，阿韶不再怀期望，亦不再结识新的伴，她变成冷淡的妖，也是孤独的妖。
闲来无事，她便睡觉，一睡就是数十年，偶尔醒来，去寻仍在坐上讲道的师祖，同他下棋，饮茶，闲聊一阵，复又睡去。无妄山的这些年月，从始至终不变的只有师祖。
初识顾长风，是不知何年月的早春时节。一只桃花妖，再清冷，芳菲三月，亦是该开花的。师祖捏诀将她唤醒，摆上纸墨，于房中闭门作画，画的是三月桃花，似阿韶，又不是阿韶。
阿韶揉了揉惺忪睡眼，坐在枝头，看自己慢慢开了满树的花，心想自己当是这玄清观最亮眼的存在了。却听得身边围了一圈小道士七嘴八舌商量着要砍了她，阿韶一笑，置之不理，反正最后他们也不能得逞，无趣得很，不如睡去。
忽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既生在此，便一定有它的机缘，我们又何必伤它，倒损自己修行”小小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光景，倒是气度不凡，玄清观万年不变的青衣道服穿在他身上居然也相宜。
“可这玄清观是清净修行之地，如何容得这花，岂不平白招惹风尘”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聒噪。
少年笑道：“师祖都睁一眼闭一眼的事，我们何苦计较，只怕它也有些来头，否则如何能长在观中多年，再闹下去惊动了师祖，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众人原是少年心性，不过终日修行无聊得很，方寻出来的乐子。听他如此说，便也不再纠缠，嘟囔几句，仍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寻伴玩耍。阿韶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脚，望着散去的少年郎们，望着望着思绪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喂，你。。。连一声多谢都没有吗？”
“啊”阿韶略低头，看着他轻轻疑问“你看得见我？”那一袭青衣就立在树下，目光灼灼，望着她。颜色清浅的花瓣，随阿韶动作缓缓落下，落在他身侧，颇有落花人独立的感觉。
先前出言相助的小少年有些些得意，仰着脸“那是自然，我虽年少，于修道上还是有些天赋，如今也有近百年修为，这区区障眼法还难不倒我”
阿韶盯着他，沉默了一会，道谢。翻身翩然落下，像一朵离枝的桃花。青衣少年突然着慌，伸出手好似想要接住她，却终在离阿韶堪堪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住，他涨的脸微红把手别在身后，故作镇定，道“姑娘这样容易受伤”想想好似觉着不妥，轻咳一声“在下顾长风，不知姑娘芳名。”
阿韶只做不曾听见不曾看见，头也不回，去了师祖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