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同归 》一
北平最繁华热闹之地当属城西,城西街口头一家就是三庆戏园。这三庆园年头可久,多少个老戏班子在这儿留过,不是名流权贵都不打这门儿进。
前些日子这三庆园又让人盘了下来 ,大门关了半月,重整旗鼓再开箱。这班子人消息捂得紧,直到开演前三天,才放出风,新当家的角儿便是张云雷。
说起这人不爱洋调,平日里也是一身锦缎长衫,一把竹扇。成角儿之后也不愿意人提他张老板,倒乐意听人喊他一声二爷。只听说他在家中行二,可谁也不晓得他是家在何处,归那一师门。久而久之,人也都习惯喊他一声二爷。
如今北平城内的人提起这二爷,免不了要赞一声唉一声又叹一声。
赞他天生芙蓉面,空谷幽兰音,双手御子板。年少孤身闯江湖,生生在北平这靠资历辈分的地界争出自己一方天。年初时也领起了小班子,出京一路向西,在秦地正面对上苗家班,两台对垒,杀得那苗老班主早早离场,得号“平西王”一时风头无两。
唉他遇人不淑,已有盛名时,一起搭伙唱戏的一李姓兄弟执意要他送行,刚参了个局的他已有醉意,依旧坚持去了。结果不知怎得,天亮后却传出他从天桥上栽了下去的消息。往后他归隐修养,而曲艺界再无那姓李人,此事封尘,知情人也缄口不言。
叹他台上唱作女娇娥,却是傲骨真男儿。十余米高台失足落下,历经生死,阎王殿前走一遭,不过五月又重新登台。归来那一场,万人空巷,他由搭档扶着上了台,嗓未倒,韵不缺,戏十二成足,可台下人都红了眼。
他搭档也是个心性纯良的,杨姓名号九郎。顶通透灵秀的人儿,二人搭档常有点睛之笔。临场不惧,颇有风范。
他重伤之时,有传言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许多班子过来挖人,台上台下待人极好的九郎却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留下一句 ,“张云雷站不起来,我给他推一辈子轮椅。”竟是一点后路不留。
二爷归来那一场,园子里做的都是逗笑的买卖,二爷在台上和九郎玩笑胡闹,九郎被挤兑急了,回了句,“你瞧瞧这年月谁受了伤能留得住搭档,也就你张云雷吧。”二爷微微一愣,下句话缓了半天才说出口。
往后二爷张云雷便立了条规矩
“不坐酒席不唱堂会”
二爷领的小班子原本也是各个园子走场,这回正式入主三庆园。定是有一番大动作,同行的听戏的唱对台的也都瞧着呢。
三庆园开园那一天,一票难求,当真衬得起二爷的名号。
二爷九郎连演三大段又返场一次这才谢幕,回了后台。
俩人刚进后台,班里的兄弟早下台都收拾妥当了。九春儿扭捏着凑上来,就要拉着二爷到一旁说话,九郎一抬手给拦下了,
“怎么得了这是,什么事儿非得偷摸说?”
九春儿双手一扬,受了多大委屈一样,吊着嗓子白了一句,“呦——”
给九郎惊得一哆嗦,当时顶回去一句,“干嘛呢!踩猫尾巴了你!”
二爷颇为无奈地瞅俩人一眼,就近一个座坐下了,自顾自地斟杯茶,缓缓开口,“九春儿,早就说了。咱们不搭伙不应局,外边那些人找上你,也都推了吧。”
九春儿还是一脸委屈样,压低了声,“二爷…这个推不了啊。”
九郎紧皱着眉,本来就小眼八叉的这下挤得眼睛都找不着了。挽起了袖子,一副要好好提点提点九春儿的模样。
九春儿立马躲去二爷身后,抬手指了指末一排的妆台,“哎呦,爷,您自个儿见吧!”
末一排妆台镜后缓缓行出一年青人,二爷原本眉心紧锁不知九春儿唱得又是哪一出,见到此人像是遇上三春暖,眼角眉梢都沾染了些许笑意。那年青人行至二爷身前微微欠身,拱手一礼。
“舅爷,别来无恙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