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一曲肝肠断，轻羽此去莫留连。 ——东来（三）

  夜近二更。船，靠了淮左的岸。
  须有仍作劲装打扮，却是黑色服色。他捉刀跳上青砖码头，码头临河的灯光绰绰约约。“须有，有多少年没回来了？”叔父的苍老声音在身后响起。“十年。”须有也不转身，兀自把目光投向某个暗处。“嗯，呵呵呵……”叔父捋着一部白胡，哑然笑了。
  呼呼……码头的残败灯笼突然摇摇欲坠，叔父的宽大袍袖也忽的猎猎作响。须有凝神而听——叮咚如泉的琴声、急促的脚步、窸窣的衣服摩擦以及……风声。他猛的开步，侧身，手中木鞘长刀已然横在身前。睁眼，瞳孔猛一缩。须有眼前大亮：百十黑衣少年执莫家灯盏，按刀侍立，一枯瘦老者施然抚琴，端坐于当中。只是，这老者着白衣。只是，这琴音忽而平如止水忽而激若湍流。
  须有的瞳孔复又猛的一缩，长过一般莫家刀的刀鞘立在青石板路上。而手中寒光已然直取枯瘦抚琴人。船上各黑衣少年不动，岸上侍立的众黑衣也无一人动。须有的刀中多剑气，凌厉直奔五弦。叔父挡在二人之间，合掌伏刀，须有的身型滞住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舍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枯瘦老者长吟，而琴声依旧，“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枯瘦老者的目光在五弦上，须有目光则在刀光里。叔父回头看了看枯瘦老者：“甘棠……”枯瘦男子琴声未停。叔父叹了口气，分掌，负手转过身去看着岸边的船。
   长刀垂下了，须有拖着长刀，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琴前。他迎着枯瘦老者的目光跪下，轻声道：“父亲，我回来了。”
  莫甘棠停下了抚琴的手。“十年了，十年。淮左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淮左，你却似乎还同从前一样。”河畔的风拂动着夜色。不知何时，一众青衣也出现在码头上。
  青衣人，以一面色清冷的美艳女子为首。其余人等，执着写有楷书“范”字的灯盏。“江湖上都知道，莫老先生的琴声寻常不会停，若停了，必然剑出。今日若何？”
  青衣女子的声音高亢。莫甘棠的声音仍旧低微。  
  “琴由人抚，琴声由心。”莫甘棠的白色袍袖从风而起，琴声复鸣。女子冷哼一声。将那立着的黑色长刀鞘拔起，拿在手中轻轻抚摸。须有站起身，看着女子手中自己的刀鞘。
  “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商参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因日驰神……”须有抬目看着青衣女子，嘴唇颤抖却声音沉稳。
  女子的青色面纱微微被风吹起，手中刀鞘却朝着须有奔去。须有横刀，刀入鞘。“你没想到吧，十年了。十年前灵薇她在此送你，一阙琴音，别你一片孤帆。今日却是我在此！”
  须有的身形也有些微微颤抖，他扶了扶斗笠。两鬓青丝被风吹散，他握紧了刀。
  四下里，水声似无，唯有黑衣青衣及琴声。风，吹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