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接电话

“南方9928（注：广州白云-重庆江北），塔台，跑道02左，可以起飞，离地后联系离场127，新年快乐，再见。”
“02左起飞联系127，南方9928，新年快乐，再见。”
塔台上，刚刚放走自己这班岗最后一架航班的张强揉了揉太阳穴，取下已经戴了十几个小时的耳麦，看了眼头上的数字钟，数字已经跳到22:55。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一架A321型客机正在他面前的跑道上越滑越快，然后抬轮离地，迎着夜色飞向远方……张强呆了一下，然后暗自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跟夜班管制员接了班独自走出了塔台。
2月份的广州虽然没有如北方一般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但深夜的寒风还是让他不由地战栗了一下。他加快脚步，向远处的的士站走去。
一坐上车，出租车司机如同大多数同行一样跟张强搭话，而筋疲力尽的张强面对司机的热情也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突然，手机响了。张强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上写着：“那个人”。他没接电话，也没有挂断，就让它那么响着，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手机一般。司机大叔见他这样随口问道：“怎么不接啊？”
“没事，不想接。”张强答道。
司机大叔也没继续追问，但“那个人”似乎抱着“不打通电话不罢休”的想法，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司机大叔开口问道：“怎么，跟女朋友闹别扭了？”
“不是。”
“高利贷催债？”司机追问道。
“也不是，你见过哪个高利贷除夕夜催债的。”张强有点不耐烦。
“那你干嘛不敢接？”
张强耸了耸肩膀，过了会才说：“是我爸，起码之前是。”
司机没有接话，似乎料到了张强会继续说下去。
“九年前，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爸本想让我去读个金融专业，不让我学航管，说干这行没前途。我为了实现梦想，偷偷地将志愿改成了航大，而且，一直瞒到了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然后跟他断绝了关系，再没联系过。”手机还在响，张强顺手关了机。
“那他今天突然给你打电话，想必是有要事吧，真的不接一下吗？”
“不了，就算接了也没啥好事，还是不要接的好。”张强摇头道。
“唉，你们年轻人啊……”
电话的那头，一个头发已经掉光的中年人躺在离江北机场不远的医院病床上，哆哆嗦嗦地放下了手机。手机里那甜美的女声还在响着，宣告者他又一次尝试的失败。中年人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一架南航的A321刚好从窗外飞过，稳稳地落在了远方的跑道上。中年人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珠。不久，墙上时钟的时针和分针重叠在了一起，隔壁的病房里也传出了李谷一的歌声，而床头的仪器上微弱的波动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直线。
图片来自微博 @KAMEERU322813_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