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樟寿
私塾已是散学时分,书童一哄而散,却在青石巷里缠着同路的年长书生讲那骇人的鬼怪秘闻,喋喋不休。少年樟寿踏着轻巧的步伐绕路去了离家不远的咸亨酒店,包上一手帕的茴香豆,一路嚼着回家,默诵着先生今日新教的诗文。说书先生数着铜板,斟上一小杯黄酒,有声有色地向茶客酒徒们讲起京城中的轶事,少年樟寿凑在人群中,倒也听得有滋有味。
归家后不必说,定是要去关照他心爱的百草园的。自从家人将樟寿送去了全城最严厉的私塾,他就不能常去百草园了。待到年长时细想,里面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樟寿的乐园。那时离开前向百草园中的一草一木告别,少年樟寿是那样留恋与不舍。这并不是樟寿经历的第一次离别,也绝不是最后一次,却是记忆中深深的烙印。
乌篷船,油纸伞,青布衫,少年有着稚嫩清秀的笔迹。读几本线装书,写几个繁体字,你能体会先生的爱憎,理解他的刻板与严厉。书童爬上古树枝头,眯缝着双眼,在枝叶的缝隙间看闹市中来来往往的行人,学着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诵书,扑哧一笑。樟寿随手折下一截莲子的梗叶,折成薄似篾片的书签夹在书卷里,那书页就会被莲叶的清香,浸上一整个夏天。一个夏季,贪玩的书童们无心读书,课本里的书签倒攒了一大叠。
十六七岁的少年樟寿,懂得青豆的香气,黄酒的绵长,荷花的清香四溢;懂得私塾先生的偏激,说书人的神采飞扬,呜呜噜噜的乌篷船中,属于船夫的故事与传说。书童们散学后呼朋引伴,躲猫猫、吹叶笛、钓鱼虾,摔了跟头哭哭啼啼,那是童稚之心。少年意气风华正茂,激笔挥毫,一叶扁舟,走遍东南几百里水路,那是赤子之心。
几年后,青年周树人登上了公费东渡日本求学的船上,他不知道,中国的文坛将会迎来一颗笔名“鲁迅”的新星,他只是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热切地希望能学医救国。从此以后,这世上多了一个作家鲁迅,少了一个少年樟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