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何处 (二)

慕容离一只脚仍然微微向前倾着，他很想走进去，看一看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是因为什么不得安睡。可是他盯着那块牌匾直到眼睛发疼，也没能再迈出一步。在那停滞着的时间里，他又想起那一天，执明一袭白衣，赤着脚，手捧天权玉玺和国书，在元月的寒风里走出城门，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车碾。那日的执明没有束发，一头青丝垂在腰际，被冷冬的寒风吹得凌乱，从前垂在额边的那抹亮紫色也漫漫散在其中，纷纷扰扰，晃乱了他的眼睛。自己就那样看着执明走过来，直到他跪在车碾前，才发现，看着他走那一路，自己居然不敢呼吸。一时间他忘了一个君主该说的那些话，只能急急下车，伸手扶起执明，感受到那细瘦的、像冰一样冷的手腕，他竟也微微发起抖来。
那一夜的最后，慕容黎终归没有进去，没有去看看这位从前的挚友。也许是因为，他心里记得是执明给了当年国破家亡的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安息之所。执明何曾苛待他、轻视他，即使彼时亡国的他无时无刻不感到难堪和悲凉，他也知道，在天权王宫，在向煦台，他是有那一点点自己的天地的，可以短暂地思念故国、暗暗地筹谋天下，可以不用卑躬屈膝就能得到很多东西。而现在，自己给执明的，只有一座时时提醒他亡国之君身份的顺安宫。即使自己所谋只有天下，在面对执明时，也还是会良心不安，所以不敢见他，不愿见他。
那日之后，慕容黎再也未曾往顺安宫的方向走过，和之前的八个月一样似乎全然地忘记了这位归降的君主。直到十月中，执明大病，他才走进了那座让自己百般抗拒厌弃的宫苑。